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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心靈解脫的獨處世界

四、心靈解脫的獨處世界

獨處是一種很美也是很高的意境,人必須能夠擁有獨處的能力,之後才能算是一個真正成熟的人,修行也才有辦法真正入道,然後進一步還要能夠真正享受獨處,如此道才可望達到純熟之境,所以修行人遲早也必須要獨自完成這個課題。一般而言,做為一個凡夫通常是害怕獨處的,因為獨處容易讓人感到孤獨、寂寞、消極、散漫、自卑,也會讓人覺得煩悶、躁動而鬱鬱不安,更可怕的是獨處時你不得不真正獨自面對自己的真面目,而這個更是讓多數人所害怕和習慣逃避的事,所以在五欲的世間裏就會出現各種熱鬧的玩樂設施,這就是投其所好,因應人們逃避獨處的習性而出生的市場,看這些場所的發展興盛的現況,就能明白現代多數人的心理狀態。

獨處的能力是需要學習的,很少有人天生就能夠享受獨處而又能完全能不受內外境界所擾,我很慶幸在這一生中有很好的鍛鍊機會,使我終於也能夠品嘗到些許獨處的自在與美感,這種境界真是得來不易,但相對的其中法味也特別甜美。我感覺一個人若真正能夠在獨處中感到自在快樂之時,那麼在這世上應該再沒有什麼可以太過害怕的事了。我自己也是到了學佛十多年後,因為種種逆增上緣的加持促使,最終才逐漸能夠品嘗到些許箇中滋味。

過去我在心理狀態較未成熟的階段,即使身在熱鬧的人群當中,內心也是感到寂寞的、孤獨的、無奈的、害怕的。而現今心志日益堅強充實之時,即使獨自一人生活,也覺得處處皆溫暖,是孤而不獨。事實上對我而言,獨處只是更加方便某些靜態方面的學習及工作上能更加有效率地為眾生服務,同時也更能夠使身心達到深度休息的放鬆效果,減少了一些在群體中的節奏壓力。現在的我,十分享受獨處的時刻,同時也能很歡喜在團體中過著與大眾共同成就的生活,二者的差別只在各有不同的滋味和功用罷了,並沒有優劣好惡的執著分別。

記得在二〇一一年初,我剛決定到台東一帶找地建設之時,就想隨這個機緣再更全面性地鍛鍊自己獨處的能力,在這之前,其實都還不能算是有過真正獨立自主的生活經驗,雖然過去也曾有過大約三年的時間在精舍關房裏方便禁足自修的體驗,但那都只能算是鍛鍊內心獨處的前行階段而已。而在人生地不熟的台東建立道場,裡裡外外從找地、買地、整地到舊屋整修,植樹、種菜,這一切都是從沒經驗開始獨自摸索完成的,而且在民風保守而交流封閉的台東地區裏,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現成的助緣,這一切未曾有的體驗都正是我期待獨自面對的挑戰,我很想藉機看看自己在這方面的能耐究竟可以到什麼樣的程度。

但身為一個比丘尼,獨行乃至獨入村,這在比丘尼戒裏面已是犯到了二篇的僧殘戒,雖然還是可以行摩那埵出罪,但已算是出家戒法裏很重的戒相,因為犯到的罪,差不多是等於半殘廢了,所以稱為「僧殘」。但也奇怪的是這四獨戒在比丘方面是沒有制定的。比丘的戒是二百五十條,比丘尼是三百四十八條,在根本重戒方面,二眾都是差不多的,其他方面比丘尼就另外多了許多戒。這四獨戒主要都是從預防犯戒或安危上的考量上去制定的,本身也不是什麼有傷性德的重罪,但它有防範犯下重罪或危難的功能,所以列在二篇,是比丘尼戒法的重戒之一。在現今的台灣教界乃至海外地區,比丘尼犯四獨戒的人太多了,在少有學戒因緣的大陸那就更不必說了。因為要具足受持這四條戒實在是十分不容易,基本上要有二人以上彼此日夜不離開一定的距離之內,試想這怎麼可能做得到?那不成了連體嬰差不多嗎?當然也是有許多善巧的方便可以做到,但也僅限於共住於僧團中,也少有出門的生活型態,才可能方便持守,只要一出了山門,一不小心就犯到了,所以許多比丘尼實在也就無法受持這四獨戒。

對我而言,不能具足因緣來持守這四獨戒,心中當然要以慚愧心來看待,但相對而言,也是我提升修行的另一個契機,因此我就隨著現前的處境因緣把它用在專修獨處這門功課上做功夫,這樣一來,修行的時間一點也不空過,到現在終於也能稍稍體會到原來自利利他真能不二,確實可以同時完成。行菩薩道不一定只在大眾中為人群服務之時,在獨自修行之時,點點滴滴也是扎實地在度當下的我這個眾生,以及為往後有緣的眾生鋪路備課,甚至透過網路科技的發達,天天也能在虛空中打學生香板。打自二〇一一年我獨自來到台東常住之後,這些年來的珍貴確實是受益不淺,親身體會到一個人要獨自生活真是十分不易,也困難重重,但這也正是磨練的好時機,可以從中看到很多現實真相。現在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凡夫眾生無論身處在什麼階層,總會需要結黨結派,因為這樣才不會因落單而被欺負,許多事情也較容易辦成。我因為從小到大,多數都是生活在被呵護的境緣之中,性格上也有些任性、孤傲,所以根本就不屑去結黨結派,因為也確實還沒感覺必須要用到,在我這獨自生活的這幾年來,遇到過很多這方面的考驗,才真正看到無論在各個階層的人,確實都會有這種欺單怕眾、欺善怕惡的現象存在,難怪一般大眾都自然會喜歡成群結黨,以壯聲勢,但若是不能與志同道合的人結黨,而是附和小人而生存,那將來所要付出的代價也肯定是會讓自己悔不當初的。

幸好我身為僧眾,有三寶冥加顯應的護佑,再加上我個人的堅毅性格,倒也都能一一克服這些考驗,至今才能創立自己的一片小天地。譬如我剛買下位於台東市郊第一塊土地之時,附近的十幾戶鄰居都是不學佛的人,甚至有些是不懂得恭敬三寶的人,在那期間曾經看到有一位修南傳的苦行僧遊化到我們那一帶,借住在鄰居的一間工寮裏,才住沒多久,就被鄰居生出種種的評論,一點都不懂得恭敬苦行僧,這和在印度及南傳國家所受到的待遇真有天地之差。而對我這位新移民的單身貴族,看起來連鋤頭都拿不穩的(年輕師父),多數也都是抱持著在一旁看戲的態度,表面上大家見了面都會禮貌性的打招呼,說些好聽話,但實際上卻從來沒有人主動來幫忙任何事,反倒是有些想伺機來賺些三寶錢的人也是有的。

初來之時的我,確實看起來也是很蠢的模樣,不但連鋤頭都不曾拿過,所有的粗活也都做不好,出家後也不曾領過勞動的執事,只是專門研教念佛,所以當時內心中也是會生起一些苦惱、著急,總是得時時刻刻、戰戰兢兢地去做好每一件事,包括要把車子從又窄又陡的斜道裏,倒車開進道場裏停放時,都要擔心技術不好會卡在路旁而需要找救兵,那時候就真讓人看笑話了。又譬如在颱風天的時候,我一個人要如何照顧一個占地一分,將近一千平方公尺的道場,同時還要照顧自身的安危以及狂風停電、舊屋頂被吹掀的恐怖威脅。有一次遇上了台東地區特有的焚風,清晨醒來走到門外,溫度感覺大約攝氏五、六十度,走進室內反倒像開著冷氣,清晨時屋外那種陌生的炎熱又似乎靜止的空氣,很像是到了一個火星那樣的新世界裏,又感覺像是進入到時光隧道裏,很奇特,心情也有點緊繃。不久又遇上了二〇一二年的末日預言,在那天到來之前,原來是考慮安排到台北的念佛堂與大眾僧眾們共同念佛度過的,後來也臨時決定要獨自冷靜地面對,接受挑戰,當做是另一個進階修行的體驗課題。預言的時間將近,我似乎已準備好一切,一個人靜靜地盤腿而坐,稱念佛號,耳裏聽著時鐘滴答滴答聲的倒數,在那種情境氛圍之下,真是能促使人不得不放下生死罣礙這件事,包括平時多數獨宿的人所擔心害怕的死相將如何?死得難不難看?屍體有沒有人發現?別人怎麼看待…等等這些妄念,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反正,真到了末日,能夠僥倖不死的人,大概也只能羨慕已死去的人,因為只能眼見一片荒涼,還得收拾屍首遍野的恐怖殘局,活著真的就比較好嗎?那一次獨自迎接末日預言的體驗過程,使我往後在面對生死大事的細微憂慮處有了極大的突破,內心深處似乎又進入到另一個層次的解脫境地。

之後在台東這些年的獨處時光,期間雖然也經常安排出國弘法的行程,但在心境上一直還都是與世隔絕的、是完全獨立的、是絕對安靜的、是絲毫不攀緣的,也就是在這種決心獨自解決一切困難的過程中,開始讓我真正能體驗到獨處的自信與樂趣,那是一種較高層次的享受、是很個人的世界、是一般人無法共享的,但在那個境界當中,使我感覺到與佛菩薩的距離又更親近了,也許在獨處時,凡事也只能更專心全意的依靠祂,求祂加被護佑,因此也更加容易感應道交。現在當我進入到過這個安靜的空間,再從這裏走向大眾之時,與大眾共處的那個滋味又有很大不同了,那是一種更加珍惜大眾互助的心情,更加懂得感恩惜緣,又能同時隱密地保留住自己曾品嘗過的那個絕對寧靜獨立的自我空間,二者可以同時存在,並不感到絲毫衝突,反而有相融互映加分的功效。在此當下的狀態之時,內心能生起很大滿足感,使我有信心在往後獨處或與人共處時,都能以歡喜期盼的心情去享受每一個境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