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外僧內俗的當家
多年前我去到一個僧團掛單,幾年下來大約去掛單過四、五次,每次就去念佛共修三五天或打一個佛七。會去那裏是因為那裏的道風是標榜著成就四眾弟子一心念佛,專指西方,不雜其他閒岔的特點,就類似現今許多由居士發動建立的彌陀村性質,護持四眾弟子,終日念佛,求願往生,而又是能由僧眾所建設領眾的僧團,這就十分難得了,所以我特別用心地去結下這個法緣,興許將來法緣夠深,也不排除萬緣放下,晚年時去那裏常住,專修念佛求願往生。
第一次去時來接待的是當家師,她對我十分殷勤,因為她希望我也能像裏面常住的一位清眾老師父一樣,能把我現有管理的道場資源淨資捐出給她去運用,共同來成就她們那個僧團,而她也願意給我在常住自由進出等方便。談話中得知她才出家受戒不久,出家時年紀也不小了,在家時就開始積極護持現在的住持師父,所以她也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當家(另一個住持),共同管理著她們的大家庭。對於這樣的緣起,我是完全不相應的,因為這裏面人事上有太多不如法的架構,將來肯定問題很多,但初見這位精明能幹,也確實是全心投入、充滿熱誠的當家師,我也只能隨喜她的發心,或許往後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在法上多少也能對她有些正面的幫助,那這樣也是大眾們的福氣了,所以第一次去,我們就結了很好的緣,因此她也就偶爾會打電話來招呼我常回去念佛。那為什麼這些年來我才只去了幾次,當然是在過程中早已看清了許多無法改變的情況,所以也就不再多事,只是偶爾去念念佛,安安分分地做好客僧的角色也就罷了。但這一次去,給我一個很關鍵性的逆向加持,所以我就把這件事的始末概略性地寫在這裏,讓大家共同深思改進。
過去初學時,常聽淨空老和尚對我們弘法培訓班的同學講到,以後你們將來去弘法,講經講得不好,人家肯定會笑你,講得好,那更慘,你會無路可走,你們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像我們有個女眾同學,在大叢林出家二三十年了,是那種性格上老老實實,也不太會權變的那種人,有次在馬來西亞碰上面了,談話中她說她經常被居士們恥笑她複講經論時就像炒冷飯一樣,一點新意都沒有,看起來她也是百般委屈無奈的樣子,而我所體驗到的卻是法緣殊勝之後的滋味,那就是海內外到處都無路可走,下場更慘。這種處境一開始也真是令我百般不解,我這麼發心,不是應該很受到歡迎才對嗎?說到底還是要怪我們自己當時的智慧不夠,太過天真,不懂得人情世故,讓眾生害怕生了煩惱自己還不知道,多年的磨練下來,現在終於明白一些了,對於講經弘法,也就隨緣隨力就好,一切都不強求。
早期初發心時,我總是都滿懷著熱情,只要有人請法,只要有人願意聽法,我就會不厭其煩地與人結緣,無論是受邀去弘法或是去寺院參學掛單,那種隨緣弘化的心情,只是單純地想把佛法的利益帶給有緣的人而已,完全沒有顧慮到其他的利害關係,所以作風上也就很坦蕩公開,從來也不會有檯面下刻意拉信徒的情形,後來才發現,多數常住的出家眾乃至居士團體的負責人,大多都會擔心信徒跟著我跑了,怕我會影響到他們的利益而對我所有防備,對此,起初我感到十分地訝異和委屈,我真的是無條件滿懷著熱情,甚至是以修財法無畏布施的用心,隨緣隨力地來幫助大家的,對常住、對大眾決定都能有一定程度的助益,怎麼反而會對我有這樣的防備和誤解呢?面臨這種待遇,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內心也是十分不平衡,覺得十分委屈,也覺得眾生很可憐,怎麼就這麼無褔消受正法呢?明明寺院就是沒人講法,也沒幾個人常住,大大的寺院,除了舉辦法會的期間之外,一副清冷衰敗的氣氛,也照樣不歡迎講法的人去發心,都出了家的人有什麼是屬於個人的東西?還怕會失去什麼呢?真是不明白。後來在海內外這種情況遇多了,我就開始反省自己,一定是自己有哪些地方需要調整的,最後終於想通了,原來人性本來就是如此,只要尚未證果的聖人,幾乎都有放不下的執著,我執、法執,根深蒂固,大家都還是受業力牽引之中無法自主,我也只能以理解和包容的心情,恆順眾生,隨緣令歡喜了。
自此智慧開通了之後,我到任何一個寺院道場,就絕對十分低調,能不開口就不開口,一切聽常住招呼,盡量做到進退得宜,所以就開始能廣結善緣,所到之處,無論法緣深淺,都較能夠恆順眾生,隨喜功德,需要我做什麼,我就盡量做,不要我做的我也懂得盡量避譏嫌。像這位當家師,她就希望我能護持常住,我每次去就會隨力護持,她希望我念佛就好,什麼人也不要互動,我也隨順,反正這也正是我去那裏的目的,所以我還曾當面感謝她,只有在她的特意關照之下,我才能毫無外緣地在這裏安心念佛,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閒岔干擾,所以我才更喜歡來。其實我也是話中有話,是在說明她的封鎖政策的功夫一流,表面上是護念大眾可以老實念佛,但動機上卻不是如此。她平時對一切人都是採取這種的作風,何況對我這位弘法的法師。初次去時,我因為已經懂得了如何當一位客僧,所以一直能夠受到她的歡迎,幾年來,我也見到過很多優秀的僧眾都被迫離開了,而我至今算是僥倖還沒陣亡,至少還能保有去掛單的資格。最近這次再去掛單時卻意外地讓我了解到一些情況的嚴重,原來超大莊嚴的寺院,幾年來進進出出過的四眾弟子應也不下數百人,但現今能僅存下來常住的那三五個大寮的老師父們,也同樣一直都是怨聲載道,委屈求全地度日,而且已經到了相當緊張的程度,大家正在暗中計劃著要集體推翻她這個專制政權,而更沒想到的是幕後支持者竟然是住持!這可真是太令我驚訝了,也許住持也已經對這人事上的問題感到十分煩惱了才會如此。好不容易在幾年間才建好了一座莊嚴的寺院,就可以把人心害到這樣的程度,相信最初的那一念發心,總還是有著一分善意的,不過才短短的幾年時間,面對了權利地位就可以將人內心中的貪瞋癡三毒如此熾盛地引發出來。鬥來鬥去,把外人都鬥完了之後,現在輪到自家人鬥,鬥到自己也想要爭當住持、副住持,甚至於要談判分割寺產⋯。而這寺院興建完成也才短短幾年而已,這將來的果報實在是太可怕了。最讓我不捨的是到現在還在硬撐著的那幾個老師父(廉價勞工)們,雖然她們一直以來都少有與我招呼,因為怕成為黑名單,但是見她們還是一直任勞任怨、委屈求全的模樣,一種強大的力量突然自我內心生起,我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我必須要挺身為佛門僧團做些什麼才行,不能再放任讓這些無知的外僧內俗的門外漢在佛門裏任意當道,欺壓這些老實修行的僧俗二眾了,這就是我前面所說的關鍵加持,如果沒有見到這般嚴重的事態,這個挺身而出的心我是還一直進進退退發不起來。
那發心之後該怎麼做呢?當然不是介入到人家的家裏去多事,那不就是和他們一般程度了嗎?相反地還得遠離是非之地,因為眾生的業力不是我們可以去掌控或改變的,我能做的就是更積極地去把正確的一面展現出來,讓眾生能有個正反鮮明的比較,自然錯誤的一方就沒得發展了。現在末法時期,法弱魔強,惡人當道,善師隨緣無爭,自然隱沒,但是若都任其讓這些無辜的眾生無從選擇,任人欺壓,讓他們這些自以為好心而以世俗之心肆無忌憚地敗壞佛門道風的話,那也是有失大乘菩薩應有的作持戒行。
對於這位外僧內俗才初出家受戒不久的(老)當家師,我自始至終都是以同情的心情來看待她的,即使她總是拿她個人世俗人的觀點,假熱心地想來度化我這位出家十多年相對年輕的法師,目的其實只是要說服我把現有的常住資源交給她管理運用而已,並不是真正在護念我,而我也只是以包容的心來應對她,不隨順也不與之對立,更不會放在心上,怎麼說她總也是有一分善意想在佛門裏做點善事,只是她不明白,這份發心一旦加入了三毒,而且又不依照出家的戒法來領眾,那再大的善行,最好的善法也被污染了,所造的業絕不比在世間上少。做為一個當家住持,那可不是普通人有點錢蓋個廟,剃了頭也不用學戒,就以老實稱念一句彌陀聖號為號召,就可以開始自定家規,開門來做所謂的慈善生意的,而是必須要在自身的德行上有一定的積累,佛法理事都到達一定的功夫,更重要的是出家人的戒律一定要落實,必須要依戒律來領導僧團,而不是依自己的喜好和利益來自定家規,這才有資格擔當得起領眾的角色,否則這個位置可是上去容易下來難啊!
對於現今佛門裏的各種亂象,相信大家也都看不少了,在末法時期,無論是佛門也好,乃至各個宗教也是如此,社會上那更不用講了,這問題就是出在於人心,只要人沒成聖就會有三毒,所以有人的地方必定就會有是非,而在佛門裏所見到的亂象,至少能讓我們反思,有過則改,無則勉之。我很慶幸這個逆增上緣又推了我一把,讓我一直搖擺不定,遲遲不敢承當領眾修行的心一下子完全定了,所以這次回到台東的常住後我就打破了在常住向來不對外開放,只單純靜修的作風,立刻安排了在常住裏傳授八關齋戒的活動,在方便禁足止語念佛的三五年期間,也要開始不定期隨力開緣,透過傳戒接引一些佛門新血,希望經由培養出的下一代,能以正見正行來建立僧團清新的景象,以取代這些有糧無法的寺廟歪風,使正法真正能久住世間。無論將來的法緣如何,我也只是隨分隨力而作,那這份發心的功德也就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