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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來路不明的沙彌尼

事件五、來路不明的沙彌尼

在莫名其妙地被迫離開常住之後,對佛門僧團毫不熟悉的我,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因為向來對佛菩薩有信心,對自己也挺有自信的我,也就料想不到原來佛門廣大、寺院林立,竟然會無一處能容我安身之地。因為當時我第二度離開剃度常住時的身分是沙彌尼,根本不知道沙彌尼未受大戒是沒有資格到叢林僧團裏參學掛單的,換句話說,離開常住後,我第一個面臨的困境就是無路可走,一般如法的道場,我都是沒有資格去住的,除非有人引介及特殊緣分,不像當時我若是培訓班畢業後就直接以在家居士的身分,而且還是個已經能夠上台講經弘法的人去另求剃度師父,那肯定是處處受到各地寺院師父們的歡迎護念的,哪裏會搞得自己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而我會遇上這種處境,肯定剃度師父事先早就預測到的,這可真是送給我一個高級研究生的磨練考題啊!

幸好過去我也時常跟人結善緣,就在這個困境突然現前之時,大陸的一位學長就為我引見了位於北京尼眾學戒律的祖庭,我就到那裏掛單住了三個月,正巧住持當家竟然又是過去在新加坡時即與我結了善緣的人,所以彼此一見面便覺得份外親切。那裏是北京一處尼眾師父們靜修的祖庭寺院,平時是很少接受人來掛單的,結果她不但給我掛了三個月的單,住到簽註到期,而且期間她還禮請我每星期在大雄寶殿升座複講,後來還主動要成就我去受大戒,若受了大戒我就是她的弟子了,她就希望我往後還能常住在寺裏修行和發心,但是我謝絕了她的好意,覺得師徒的緣分很重要,是關係到一生的日子乃至道業能否成就,我不能輕易為了要受大戒有個地方常住就輕易拜師。

離開北京後,經過香港,我又再次去大嶼山見了一老法師的弟子衍蓮法師,因為在我培訓班剛畢業後要回台灣之前曾順道到香港看她,她已曾熱心地幫我引見過一老法師了,這次再去找她,心裏已是有意想去親近老法師,準備要常住在寶林禪寺接受叢林苦行的鍛鍊了。去到香港,蓮師又陪我去見正在志蓮淨苑調養的師父,那一次去就決定了我與寶林禪寺的法緣了。師父很慈悲,如同地藏王菩薩,願代罪苦眾生之苦,當我表明決心想來親近師父的心意之後,他的侍者在一旁便問我:「你是想來依止受戒還是想來重新求剃度?」,當時我並不明白這二者有何差別,但內心仍是不捨和師公修學淨土法門的法緣,也還是很執著地想要保留師公在我培訓班畢業之後當面賜予的「仁敬」這個學號,但一方面,面對這樣有大威德慈悲力,亦令我十分敬仰的長者,存在內心的種種執著一時間我又說不出口,於是就回答:「看師父的意思就好。」就把這個問題丟給了師父及佛菩薩的安排了。

於是師父就囑咐我先上山到寶林掛單修褔,當時我已經知道了沙彌尼是不准在叢林裏掛單的,於是就很緊張地問侍者,萬一我就這麼去了知客師父不准我掛單怎麼辦?侍者笑笑說應該不會的啦!結果一上山到了寶林客堂要求掛單,知客師父真的不給我掛單,並且一見面就像見了宿世的仇人一樣,對我很兇,嚇得我連話都講不清楚,一聽不給我掛單我就急了,趕緊就表明我是聖一師父叫我來掛單的,他一聽就對我更兇了,好像誤以為我是想拿師父的關係來壓他,還是堅決不給掛,並且用懷疑的態度告知我,若真是師父叫我來的,就要拿出證明給他看,並且還要求我必須如法地交出剃度師父的介紹信,證明是剃度師父同意出來參學的才肯給掛單,因為這是叢林的規矩。

天啊!這簡直是丟給我一個不可能做到的難題,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當時連陪我去的衍蓮師也開始替我著急了,就建議不如再到志蓮淨苑去找師父請示該如何處理,一方面我也得盡人事地打了電話給剃度師父請求給我同意信,結果當然也是在電話中就被在櫃台接聽的師兄弟給直接拒絕了。於是只好再次回到了志蓮淨苑請示聖一師父,師父聽了以後二話不說當場就在我事先寫好的一張推薦函上簽名,讓我拿去給知客師父,所以我初次以沙彌尼的身分在虛雲老和尚道風下的傳統禪宗叢林掛上單,是透過當任的方丈一老和尚親筆簽名保送才安上單的。知客師父看到了這張推薦函後,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勉強給我安單,這時我緊張的心情才稍稍放鬆下來,總算暫時有個安身之處了。過了沒幾年,聽說這位知客師父在接任方丈執事不久後就因為癌症病死了,往生的時候還十分年輕。

無論處境多麼驚險,總算也還是順利掛上單了,之後就被客堂安排與數十位常住尼師大姊們共住在一個遠遠望去像個停屍間的大寮房。在上山之前,聖一師父就曾當面囑咐我:「好事多磨,凡事低調。」這句話當時我也聽不明白,也不知如何拿捏低調的分寸,於是心裏就打算來個一問三不知,所以當這些常住的比丘尼師父們平日問起我從何處來,剃度師父是誰⋯之時,我通通不正面回答,於是有一天我終於被藉機修理了,當時我只是下樓拿個東西,床頭燈才兩分鐘沒隨手關上,就被一個經常在修理小眾的老師父站到我床邊上居高臨下的指著我鼻子狠狠地用廣東話罵了將近半小時(幸好我大多聽不懂),圍觀在我床頭四周的十多位師父都沒人敢出聲,當她逼問我:「你現在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們就這樣僵持了許久,最後在眼眶裏打轉已久的眼淚因為太滿了終於就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一時間連同我那傲慢矜持的自尊也隨之瓦解,奇怪的是,在那種被逼問到了盡頭的處境之下,我的內心忽然間就生起了無比巨大的力量,我明白那股力量完全是來自聖一師父的恩德加持力,因為當時我的內心中所浮現的是聖一師父對我慈悲不捨的眼光,我便不斷地鼓勵著自己一定要忍下來,一定要忍下來,絕對不可以給師父添麻煩,此刻我若是處理不好,把事情鬧到客堂了,我肯定是會被遷單的,到時候不但我又無路可去,還會辜負了師父對我的救度之心。

就在那一刻起,我初次感受到自己原來也可以這麼成熟,這麼有擔當,為了自己也更是為了珍惜師父的護念之心,竟然能夠忍得下來這種平常人一生中都難得遇得上這麼樣難堪的逼問,並且當時還能很恭敬冷靜而堅定地含著滿滿的淚水,一字一字清楚地回答她,「師父,請您別再問我了,您就是再問我也是不會講的,但雖然我不講,也並不就代表我是個來路不明的人,將來有一天您會明白的。」當她聽完我堅決、理性也不是有意要對抗的回話之後,她也就軟化下來,不再逼問了,第二天還破天荒史無前例地請我(小眾)吃東西(大概覺得我還挺有點骨氣的),而我也不知不覺地真實的功德力就在那一時間稍稍地開始滋長發芽了,真是感恩這一幕眾緣來成就我的真實功德。

從這個事件中,主要是想提醒後學出家或已發心出家修行的人,一旦好心出了家,就要盡可能地老實安住在常住,不要想著到處參學,除非是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否則你就會像我一樣面臨許許多多強大的考驗,雖然也有機會在逆境中成就功德,但大多數人還都是會在逆境中陣亡而退失道心的。所以佛陀制戒,在小眾沙彌、沙彌尼、式叉尼期間要在常住修褔,受了大戒後,比丘要先五年學戒,比丘尼六年學戒,方可再專攻經教,而這前後起碼也要在常住待上個十年以上,有必要才出去參學,若能有一生在常住熏修發心的緣,那就更好,可以厚積褔慧,長養德行,除非另有度生法緣才隨緣弘化各方,不要只是為了自己的想像而四處參學,那是心性不定,諸根攀緣的表現。事實上無論到任何一個如法的佛門道場寺院都是一樣的,都有著同樣的規矩,同樣的修行標準,而做為弟子也有著相同的本分要盡,走到哪裏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唯一的差別只是在個人能發心做到什麼程度而已,所以與其四處遊走,浪費時間精力,又得要當個二等公民,做個外來的常住(客)僧,不如就老實在自己的剃度常住窩著,穩定地扎根,俗話說戲棚下站久了就是你的了,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會有根,這個根就能生起戒定力,功德夠深了自然就能啟發本有的佛性般若智慧,不必要向外去求。別的道場再好,別人的師父境界再高,也不會好過於適合於你的因緣,也不會高過你本有的佛性,如果出了家能夠先把心定下來,依戒定慧三學次第老實修因,相信每一個人都能夠成就真實的功德,也可以避免掉許多退道心的強烈障緣。我自己是因為業力牽引,自己做不了主,也許也是佛菩薩冥冥中特意的安排,不能如我原先所想要的一生就跟隨師公學法,一生不離開初學的道場,這是特殊的情況,若能夠重新選擇,自己能做得了主,首先我一定先要很慎重的選擇緣分好的剃度的常住,以及讓自己能夠相應恭敬信受的和尚尼師長,不會再糊裏糊塗地做個空降部隊,並且會老實按步就班的按照僧團的規矩,從淨人、沙彌尼、式叉尼、比丘尼,用心體驗每個階段的學習,在一個道場裏老老實實地扎根,等到學有所成了,再隨緣度化十方,這才是如法且安穩的出家修行模式。